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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of Summer


秋近し
夜を冷やしに
風が吹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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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p. 5


酒这种东西，一旦变成不自觉的灌，往往就停不住了。

将近两个小时下来，房间里一片东倒西歪。喝得痛快，醉得也是同样彻底。前辈和后辈之间没有了区别，酒品好和不好倒是一目了然。另外，真正伤脑筋的其实还在后面。

“呐……呐，铃……”

酒气翻上来打断了阪口的说话。一群人中他大概算是最清醒的，虽然舌头一直在打结。臂肘架在矮桌上，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隔着桌子伸过去，拽拽铃村的衣服，然后指指两人中间伸手拉脚地仰躺在榻榻米上睡得正死的杉田。

“拜托……你帮我把这家伙弄回去好不好……”
“诶……？为什么是我啊……？”

伏在对面眼睛自下而上地朝他看过去，铃村的眼神明显焦距模糊。慢吞吞地说着打了个呵欠，跟着懒懒地活动了一下肩膀。这样一来原本靠他的背支持着的神谷就失去了平衡，软绵绵地朝旁边倒了下去。身子砰咚一声砸在矮桌上面，嘴里却只咕哝了一句“不行了喝不下了”。

苦笑着阪口眯起眼睛，又举起手来点了下身后。
“哪。你来说说看好了。那几个家伙里面，有谁能指望得上么。嗯？”

跟随着他的手指铃村慢动作似地朝那个方向转过脸。角落里铃木达央同样睡得像滩烂泥，剩下的三个醒是醒着，互相拉拉扯扯地不知道是在讨论什么，一下子喊得大声，一下子又听不见下文。平日里都是收放自如的专门家，到了这时却完全是无关演技的乱作一团。动也不动盯着看了会，铃村鼓着脸颊转回来，赌气似地说了句“不要”。


“好累。我也睡了。晚安。”

说着他就向后一仰身倒了下去，学着杉田的样子摊开两只手臂，把眼睛闭上了。

“什么啊，个个都是任性的家伙。”阪口扯出一个叫苦的表情自言自语地说道，抓起桌上揉成一团的纸餐巾随手朝墙上的鬼面具丢去。纸团打在面具下方不远处落了下来，径直滚到通向院子的拉门脚下。“这样子叫我怎么收拾嘛。啊——麻烦死了——最讨厌和小鬼们喝酒了——”

事实上不管怎样也还是收拾掉了。等到铃村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已经空空荡荡，连矮桌上狼藉的杯盘都好像施了魔法似地消失得干净彻底。乌木桌面光亮可鉴，上面只放着宣传卡片的小盒子以及一只插有几株莲蓬的玻璃花瓶。雨看来是早就停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青草泥土和熏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灯还点着，屋子里却仍然阴沉沉的。不是因为下雨，而是真正的暮色。

铃村半睡半醒地盯着天花板，过了一会才意识到阪口他们似乎都已经回去了。偌大一间和室因为安静所以显得异常空旷。视线从四壁的装饰物上依次滑过，他想着有那几个醉鬼在阪口也的确是够辛苦。再有，现在又要怎样才好呢。

离他不远的地方杉田还在一声不响地熟睡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由仰躺换成了侧卧，小孩子一样地蜷缩着，不时翕翕鼻子。一只手很是固执地伸向他，指尖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腕上。铃村长长地舒了口气，保持着这个姿势继续躺了会，而后费力地坐起身来瞟了眼手表。大约睡了半个小时，又或许是四十分钟。天知道。头在发沉，背上粘粘地出了不少汗——喝了酒以后在关上空调的房间里睡觉的结果。困倦感大致上已经没有了，气力却还没有回来，浑身充斥着懒洋洋的麻木感。两个人的挎包和袋子都放在桌脚边上，铃村随手拨弄着上面的拉链。稍稍一出神的工夫，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向下落到了杉田身上。



用一只手抱着头睡发型自然是会乱掉。不过显然更糟糕的是他半埋在臂弯里的侧脸。汗津津地泛着层透红的颜色，当真是喝得过了。铃村想还好他只是睡，如果和自己一样总弄出些奇怪的举动来那可真是应付不了，虽说现在其实也同样棘手。

不知道为什么，杉田的样子让铃村莫名其妙地觉得头昏脑胀。酒气像是重新撞上来了似的，有些想发火，又想干脆也躺下去睡死算了。可实际上他已经没有睡意，要打烊的居酒屋更是不能当作旅店。时候不早了?快叫醒杉田各回各家，第二天不管是谁的工作都没有缺席的必要。意识里那一半的他理智地这么催促着，结果却是丝毫不起作用。他就像是中了谁的诅咒一样怎么也没办法动起来，持续挣扎了一阵以后连用来焦躁的精力也都被磨光了。除去空白，就是岩浆一样粘稠的阻力。他想起了被松树液包裹起来的虫子，怀疑这样下去自己是不是也会变成化石。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老板娘进来的时候。臂弯里挽着毛巾和已经烘干了的铃村的外衣，手里端的木盆盛着多半盆水，看样子很有分量。然而开门闭门的动作却是一气呵成，全然见不到半点吃力的迹象。看到铃村已经坐了起来，她露出了慈蔼的微笑。

“哦呀。客人您醒了呢。已经好一点了吗？”
“好多了。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边道歉边接过自己的衣服，铃村也只是应和着笑笑。他其实并没有喝太多酒，问题出在连续工作和睡眠不足上面。阪口看样子是知道的，否则即便醉到胡涂也不至于把他和杉田两人就这样留在店里。想必这样做也是完全无计可施之下的结果。


“哪里。您的朋友刚刚才走，加上现在店里客人少，稍稍休息一下没有关系的，什么也不会影响到。”
“那样就太好了。烦劳您费心，实在是感激不尽。”

用浸湿的毛巾擦了脸和手以后精神爽利了些，老板娘让人安心的笑容也多少缓解了铃村的不自在。如释重负地笑着，他回过身去推了推杉田的肩膀。

“喂，杉田，起来了。要回去了哦。喂。”

连叫了几次才算是有了些反应。年轻人迷迷糊糊地咕哝着翻了个身。看看没有醒来的意思，铃村干脆把手里的毛巾直接敷上了他的脸。这办法看来很见效，当即便引出了一声听来清楚得多的呻吟。翻身的动作也停在一半，仰躺下去不动了。老板娘被逗得咯咯直笑，欠身起来对铃村说“我去帮两位叫出租车”，跟着轻巧地退出了房间。铃村套上衣服，顺手梳理了一下头发。眼角瞥到杉田缓缓地抬起一只手将脸上的毛巾拉开一角，面朝他的方向眼睛半开半阖。或许是在看着他，或许什么也看不到。


轻轻地摇了摇头，铃村站起来，把两人的随身物一件件地捡起来全拎在右手上，半弯下腰去朝杉田递过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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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板娘叫来的两个打工的年轻侍应生帮助下还算顺利地把烂醉的后辈塞进了车里，铃村用手背抹了抹自己的额头。不晓得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不停地出汗。拉开副驾驶旁边的车门坐进去，他飞快地朝后座瞟了一眼。杉田看上去完全没有精神，扭着身子斜斜地倚在靠背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手犹豫似地停在半空里，铃村咬着嘴唇想了一阵，还是把车门带上了。开车的是个样子敦厚的年轻人，年纪恐怕不会比杉田大上多少，见这情景颇有些担心地问他“不要紧吧”。铃村想我又怎么会知道。也没有心情搭话，直接报出了杉田在东京市里住所的地址。

拐进第二个路口时铃村示意他停下，下车进便利店买了瓶装水和冰淇淋。之后没有再坐回副驾驶位，而是拉开后排车门把半躺在两人座位中间的杉田朝边上推了推，挤了进去。

大约走过一半路程的时候杉田开始呕吐。于是便利店的塑料袋派上了用场。年轻司机又一次体贴地把车停靠到路边，很热心地帮忙撑着袋口。杉田看起来十分痛苦，整个人伏在铃村膝上，被吐出来的东西呛得直咳嗽。铃村默默地用空出的手拍打着他的后背，之后把手帕用瓶装水浸湿了，擦掉他脸上的汗和嘴角上沾的呕吐物。


一番折腾过后年轻人的样子总算是好转了一点。虽然喘息声听来又粗又重，意识却像是清醒了不少。铃村把剩下的水给他漱口用，顺带将那盒冰淇淋也塞进他手里，自己下车去，处理掉了那只污物口袋。

做完这些之后回到车里，司机把车门关好，扭过头朝两人笑了笑。

“喝了不少吧？还要坐车回家，这种程度我也知道的哟。稍稍摇晃头就晕得厉害，汽油味也不能忍受。当真好象地狱一样。难受，太难受了。”

说着他转动钥匙，重新把车子发动。有没有人答话也完全不做计较，只管在马达的隆隆声里自顾自地说下去。

“有人说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喝呢？其实谁都明白。但是不行的。非喝不可。尤其是闷的时候。结果就总会弄成这样。嘛啊，有人照顾的话要幸运多了。感情好，真是不错呢……”

铃村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觉得莫名地心烦。把窗子摇低朝外面望着，天色已经完全昏暗，四处一片暧昧的灰朦。有些店子的霓虹招牌已经开始闪烁，路灯光却还微弱得如同萤火。车子和众多的人群擦身而过，彼此的面孔完全看不真切。这时他觉察到有样凉凉的东西在手边碰了碰，回过头去，杉田正把剩下一半的冰淇淋盒子朝他递过来。他摇了摇头说吃不完就扔掉好了还给我做什么，不过果然醉得难过的时候吃冷东西是会变得好受些。

于是这是他后半程里仅有的一次说话。杉田一直醒着，也不作声。连出租车司机也似乎是受到了两人的影响，此后再没开口讲过什么。直到车子抵达目的地，铃村指引着司机将车停到杉田的公寓楼下。年轻人的确热心，主动下车来绕到后排替他们打开车门，还想要继续帮忙。但杉田摆着手说铃村さん不用了我脑袋是清楚的可以自己走路，说完抓起自己的手提袋就摇摇晃晃地进去了。

铃村皱了皱眉头，对司机说拜托请再等我一下。年轻人带着一副很是理解的表情点了点头，关上车门，从口袋里摸出香烟。把背包拎在手里，铃村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几步跨上公寓楼前的阶梯。

电梯间里没有见到杉田的影子，显示屏的数字却在一跳一跳地?加，看来是已经先一步上楼去了。不过等到铃村走出电梯，不出所料地发现这个人果然还靠着墙站在自家门口。烦躁地咳了一声他几步上前去劈手夺过那把钥匙，顺带白了对方一眼。


“手抖成这样，你想怎么开门？”

扭开门锁将房门推开，铃村侧身让到一旁。然而身后的人却没有反应。回头过去，铃村看到他半个身子贴在墙上，眼神直呆呆地，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扇门。

半晌过后，铃村静静地撇开脸去，点了点头。

“知道了。先进去再说。”

这一次年轻人听话地照做了。铃村跟在他后面伸手将门带上。防盗锁发出清脆的喀哒一声，与此同时，杉田的手臂从背后环了上来。

铃村没有动。紧贴着他的杉田的体温，挨在侧颈上的吐息以及那双手臂的拥抱都让他感觉胸口闷闷地疼痛，真实的却又没有办法准确形容的疼痛。他想自己是在颤抖了，而且对方怕是也已经觉察到，所以越发地收紧了两臂。两个人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杉田滚烫的气息烙印在他的耳旁，低沉的，温柔的嗓音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铃村さん。他说。铃村さん。

顿时，如同闪电划过夜空，一片刺眼的空白占据了铃村的视线。短暂的片刻他完全无法思考，心跳重得仿佛能够听到回音。意识恢复的时候，耳根处一片灼热与濡湿的触感。杉田的唇覆在那里，缓慢地吸吮的同时轻轻舔噬着他的耳垂。


强烈的口干舌燥。铃村死死地咬着牙，忍住差一点便脱口而出的呻吟。双腿在脱力，全身都在剧烈地打颤。杉田湿润的亲吻开始沿着他的颚线朝颈项里蔓延，一只沾着层冷津津的汗水的手轻轻掀起了T恤的下摆探进去，小心地抚摩游移。异样的酥麻感穿过背脊，他喘息着，险些就要瘫软地倒向被拥抱着的方向。无意识地抬起手来攀住那双手臂，几乎没有听到背包落地时的响声。有什么正在狂猛地摇撼着呼啸着，试图解开封印破茧而出。铃村合上眼睛，一点点地放慢呼吸的频率。在漆?的脑海中想象着自己在那双缠绕身体的手臂中缓慢而坚定地转过身去。他知道那里有什么，以及将会看到什么，感知到什么，因此所有的一切在这一瞬之内戛然而终。眼泪同时汹涌地翻滚上来，无法抑止。于是他狠狠地张开双眼，硬是将它们咽了回去。


伸出手去用力握住铁制的门把让身体站稳。铃村既没有挣动，也不出声。视线凝注在面前门板上的一点之上，暂时性地切断了身体与意识间的联系。在确定一切都已经紧紧关闭之后他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缓缓地开了口。声音正如他所期待的一般毫无起伏。


“杉田，出什么事了吗？”

沉寂降临。?暗在眼前流转，时间分秒不迟地向前移动。停滞下来的只有杉田的动作，仿佛石化一样地僵住，冻结在原处。体温和接触依然透过衣料传递过来，铃村清楚地接收到他的情绪。震惊，不知所措，茫然，领悟后的失落和沮丧，以及最后最后的，悲伤。过了一会，背后传来的震颤告诉他杉田是在笑着，悄无声息地。手从衣服下面抽了出来，但却依然没有放开他的肩。

“没事的。铃村さん……什么也没有。……可以再像这样抱一会么？只一会就好了。”

铃村用沉默取代了回答。于是杉田重新扣紧了两臂，将额头抵在他的肩颈处。这一次只是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单纯地索求着温暖和安慰。铃村想他或许是在哭泣也说不定。这个想法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泪水又再一次威胁着将要漫溢而出。静静翕动着双唇，他在杉田无法到达的地方，不断重复着同样的三个字。



Chp. 5 end


The End of Summer


ふと立ち止り涙する 孤独を振り切り 夢を果て思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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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p. 5.5


放下行李箱，铃村正树站在深褐色的公寓门前用手掌扇着风，长长地舒了口气。长途旅行果真耗费体力，另外比起札幌来东京的天气也似乎炎热得过分，一时间竟然有些不能适应了。弯腰挪开脚边的花盆找出备用钥匙，眼角无意中扫到门下面露出的一角白色，看上去像是信封一类的东西。“嗯？”

蹲下身他捏着边角把它扯了出来，有点纳闷地想着信件的话为什么没有被投进大厅的信箱里面。待到看清楚上面的字迹以后，越发诧异地眨了眨眼。

“‘樱井さんへ’？？这什么啊？？”

苦笑着正树耸了下肩膀，满心无奈地想行了行了这可真是够可以的。打开门锁把箱子拖进去，习惯性地喊了声午安——如他所料一般没有响应。主人应该还在返回东京的路上，Momo和Ivy也一早就被送到宠物诊所去寄养了，房里此时正空无一人。卸掉背包换了鞋穿过玄关，他把那封信随手朝起居室的茶几上一丢，重重地跳上了沙发。弹性良好的海绵垫子起伏了一下，他像个小孩子似地跟着大声欢呼着四脚朝天地倒了下去。接下来他躺在那里实实在在地做了个伸展运动，弓起腰身，尽可能地拉长手脚。一股放松的快感顿时在他体内澎湃起来，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愉悦的叹息。


“呼……还是健一家里比较舒服——……”

枕着靠垫环顾了一圈收拾得干净整齐的起居室，正树十分惬意地笑了笑，就好象一切都是自己的杰作一样。房里还是有点闷热，于是他翻身起来抓过放在茶几下层的遥控器，按下了空调的开关。换气扇轻悄悄地浮动起来，他满意地躺回去，扯着T恤的领口闭上眼睛享受凉丝丝的吹风。过了一会，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自言自语地咕哝道。

“也是时候快要到站了……嘛啊，先去接那两个小家伙回来吧。”

宝贝女儿可是头等大事，不管多累也要第一时间带她们回家——自家哥哥的执拗正树自然是早已经领教得足够彻底了。实在是不想他带着行李下了新干线以后还要继续跑来跑去，所以正树决定抢先一步。反正从现在开始就是两天的OFF时间，他想，更何况体力这种东西原本从小到大都是他这个做弟弟的比较占上风，虽然年长的那个总是不肯老实承认。

打电话过去的时候铃村家的长子果然还在车站。正树一边用脖子夹着手机说着“行了行了交给我就好了”一边坐在台阶上穿鞋。还没等他系好一只脚的鞋带，门铃突然毫无预警地响了。

正树愣了一下，小小地皱了皱眉头。他确定没有替谁开过入口的门，对方多半是找错房间了。这么想着的时候第一声门铃响过，余音消失在空气里，犹豫似地安静了几秒，跟着响起了第二声。

“稍等一下。这就来了。”

站起身来走上前，正树拉开门上的小窗。于是眼前的状况除了让他更加困惑以外找不到其它形容。“请问……？”

门外站着一个穿格子短裙的年轻女孩。个子不高，满脸稚气，看上去至多不过是入学不久的大学新生。梳着整齐的短发，手里拎着个鼓囊囊的提包，一副怯怯的紧张表情。看到正树她似乎也有点吃惊，踌躇了一阵才结结巴巴地问了出来。


“那个……对不起……请问樱井さん在吗？”

听到这个正树又是一挑眉毛。不晓得应该回答什么，干脆偏过脸去，用眼神示意她去看嵌在墙上的金属名牌。他想如果自己的记忆还正常的话，那上面明明应该写着“铃村”两个字。

女孩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似乎是才发现这一点，忍不住“啊”地一声，转回头来慌慌张张地鞠躬道歉。跟着还没有等他说什么，她就逃也似地跑掉了。从小窗里望着女孩的背影，正树扯出一个叫苦的表情。

“呀咧呀咧……真是的。就是她吧。那个樱井的FAN……”

别过头去朝起居室的方向望瞭望，他继续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放心吧信会替你带到的。所以拜托了……不要四处宣扬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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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村进门的时候正树正在把袋泡红茶的杯子摆到茶几上。一句“お帰り”说到一半，抬起头来目光在门口的人身上停顿了片刻，之后突然“哇”地大叫了一声，扔下手里的茶包直冲了上去。

“喂喂，你去哪里了啊健一？怎么晒成这样了？？”
“笨蛋，要叫兄ちゃん啊你这家伙。……唔嗯，我回来啦。”

和MomoIvy例行过归来吻，铃村大笑着屈起手指来在正树额头上敲了一下。后者还是满脸的惊讶，拽着他左看右看，一边不停地啧啧。

“竟然比我还要?……妈妈都会认不出来的诶。”
“没有那么夸张吧？不过是在海边坐了半天而已，真的有这么严重么？”
“有。绝对。简直和北海道巧克力一个样。”

被他这么认真地一说铃村也开始举起手臂歪着头观察起来。正树忍不住扑哧一声，暗地里吐了下舌头。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正树从背包里一样样地翻出手信——巧克力薄饼，六花亭和果子，昆布糖。

“……嘛啊，不过这样一来，兄ちゃん看起来是健康多了。你瘦下来以后妈妈总是唠叨说你脸色不好，现在应该能放心了。”
“啊——真是没想到。才几个小时。……哪，这是给你的。”

铃村递上来的似乎是衣服。正树拆开包装，把它抖开来。果然是件灰色的半袖衫。袖口和腰间各自嵌有扣着金属环的两条带子，刚好和铃村正穿着的天蓝色上衣式样一致。

“因为你总是晒得不够，所以才一晒就?的么。看看我就知道了。喂。你去海边了？没有涂防晒油么？没有被晒伤？”
“没有啊。那地方离海边很近所以就趁着休息时间跑去海滩上呆了一阵。感觉好得简直没法形容。岸上的海鲜料理超美味，而且没想到酒也那么可口，大家都玩得尽兴极了呢。……PINO也买到了哦。”
“诶——听起来不错嘛。一个人溜出去看海的？”
“……嗯。”

长方盒子里的巧克力薄饼是北海道名产「白い恋人」。包装还没有拆开，香甜的味道就已经透过纸盒溢了出来。看着铃村眼睛弯弯一脸幸福地连声喊着也要去北海道，正树觉得既想笑又想叹气。作为兄弟，这个人的笑是心情抑或是表情他再清楚不过。

——健一最近很是不一样。正树想道，最先这样说的人似乎是姐姐しずか，他不久前才和她通过电话。——那孩子好象变了不少，是错觉么。不久以后他们的母亲也说了这样的话，口气不无担心，不过他想或许还是期待的成分占了上风。“呐，正树，你觉得呢？哪，健一，现在说不定是在恋爱中哟。”

两个人的声音在头脑中相互重迭，正树用手托着下巴啜了口热乎乎的红茶，心想女性的直觉当真是敏锐得可怕。如果真的是这样自然不是坏事，但从刚刚开始他就想问兄ちゃん你是怎么了呢。那么闪烁不定的眼神，那么焦躁不安的态度。这让他迷惑并且沮丧不已。到底这个人的心事是享受还是折磨，他这个唯一的兄弟竟然无从分辨。想来这也是他迄今为止从未考虑过的状况，一时间有些乱了阵脚。

轻咳了一声，他心里想着这样不行，还是暂且转换话题为好。目光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之前塞在门下面的那封信上。略略弯了下嘴角，他伸手整理了一下放在茶几下层的报纸，而后装作漫不经意似地把它递了过去。

“说来，刚刚在这里碰到件有趣的事……”
“诶——？又来了啊……”
“……哈？”

张大双眼看着手里信封的铃村让正树原本想说的话停在了一半。对上他的视线，他呆呆地眨巴下眼睛，半边脸颊抽搐了一下。

“……难不成不是第一次了？？”
“唔，这是第二次了。”
“是这样么……”

把脸扭向一边正树用手掌拍了下额头，随后又扭回头去。“那你见过把这个塞进来的人了么？”
“没有。你看到了？”
“哦。不是当时看到的，但我想应该是她。……今天有个女孩来过了，按了门铃。她说找樱井さん。”

铃村的动作僵硬了一下，转眼便恢复如常。端起茶杯来小心地呷着，闭上眼睛细细地品味，一副享受的样子。但正树想就是那一刻他似乎看见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有数不清的纷繁杂乱从那双眼睛里瞬息闪过，全部都是他没有见过的东西。某种不明真相的预感开始让他的心头阴云笼罩，他紧紧地握了握拳头，试图让渐渐激动起来的情绪稳定下来。


“呐，健一。……不可以对我说么？”

很久铃村都没有说话。时候已经接近傍晚，起居室里的光线越来越昏暗。正树坐在他身旁，在一片晦暗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放下手里的茶杯时铃村向他抬起了脸。已经不需要掩饰了。所以他不再微笑，取而代之的是真真切切，彻头彻尾的烦恼和茫然。也许整个晚上的意义，就只是在等待正树的这句话而已。

“昨天，经理人讲了一些事情。”
“……是什么？”

缓缓地吸口气，铃村向沙发靠背仰过去，轻轻笑了笑。

“也没有什么。他说最近有人在网上说亲眼看到樱井住在我这里。说是工作的时候碰见到的……当时在比萨店里打工。”
“……”
“那件事情是真的。嘛啊，实际上确实不算是什么问题。经理人也这样说。不过……”
“不过？”
“不过他说，和樱井君多年以来感情这样深厚，的确令人?慕。只是说到底，还是尽量不要让别人产生弄假成真的错觉比较妥当。”
“……”

咬着下唇沉默了一阵，铃村重新捧起自己的杯子。正树把拿在手里的靠垫扔到一旁干笑了一声，想还真是不幸被自己猜中了。抓起一块巧克力饼来塞进嘴里。“什么嘛，又是这种事。不是在开玩笑吧。听来好象BL
CD里的展开似的。喂喂你是怎么说的？”

旁边的人既没有回答也没有笑，只是耸耸肩膀。

“啊……可怜的健一……”

抬手摩挲了下铃村的头发，正树搂上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拿过自己的茶来和他手中的杯子轻轻碰了碰。

“是兄ちゃん哦。”

配合着铃村他把杯里的茶一口喝干。随后两人同时放下杯子，看向对方的眼睛。如果无法相互理解，那么血缘这种东西或许还及不上时间和距离所创造的维系。对此两个人都在感到庆幸不已。

“那，健一兄ちゃん。再告诉我一件事好么。”
“嗯。”
“是他么？”
“……”
“樱井。是他么？”

正树的口调足够平静和安稳。不是不存在动摇和置疑，这一点任谁都十分清楚。只不过至少是在这交互中独立着的小小的时间领域内，彼此都在承诺让它们变成次要重量而已。

所以铃村笑了出来。把挡在额前的头发拨开，再度合起莫名酸楚的双眼。?暗像海一样发出茫远无休止的声响，伴随着他的声音从最深的地方静悄悄地传来。

“我想，也许不是的。”


Chp. 5.5 end


The End of Summer


残暑気や
暗闇越えて
つい流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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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p. 6


水烧开的时候铃村正弯着腰细细地切着紫苏缨子。算起来已经有好一阵子都没有空闲做些真正地道的料理出来，手上的确是生疏了不少。好在正树要乘的是晚上八点过后发车的新干线，时间上倒还足够他慢慢准备——原本是打算出去找间象样的店子好好招待一下自家弟弟，结果因为对方的一再强烈要求临时改变了计划。正树说想念他的手作料理想念得快要发狂，还指名要铃健流的海鲜咖喱意大利面。所以他只好乖乖听命，老老实实地提着几大袋材料进了厨房。


放下刀，垫着块湿毛巾揭开不安分地上下跳动的锅盖，一股雪白的蒸汽呼地升腾而起。水气散去以后铃村向锅里倒进三人份的袋装意大利面，用筷子搅了搅免得面条黏结起来。过了一会水开了，他把火势调小，盖上锅盖，顺手抹掉额头上沁出的汗水轻轻舒了口气，既而转头过去瞥了眼墙上的挂钟。这时他看到樱井一声不响地靠在厨房门上望着他的方向，不晓得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怎么了？要拿什么东西吗？”
“啊，不是的。”樱井微微笑了笑。“只是想好好看看你。”
“……”

铃村没有应声，自顾自地拧开龙头把手洗干净，开始做咖喱。樱井继续说道。

“真奇怪。突然觉得你离我好远。这是为什么呢？”
“那是你的错觉吧。”铃村淡淡地回答，稍稍耸了下肩膀。“我不是就在这里么。”
“说的也是。”樱井垂下脸去挠了挠头。铃村把炒锅放到炉灶另一眼上，点着火。
“正树呢？”
“在房里收拾行李。”

看了看他，没有再说什么，铃村拉开冰箱取出一听冰镇得刚刚好的罐装水果汁，随手丢给樱井。门口的人很是熟练地用一只手抄住。利用这个工夫炒锅已经烧热，铃村把调好的咖喱配料倒进去翻了几下，一股浓烈的香料味道顿时四溢而出。锅铲相碰和食料受热的咝咝声让厨房变得嘈杂起来，樱井知趣地喝着手里不含酒精的饮料退到了外面去。望着他的背影铃村下意识地有些走神，不小心被咖喱辛辣的味道呛了一下，连忙拉起围裙挡住嘴巴，转过身去咳嗽了几声。


预定将在十月开播的新番里和樱井再次合作，于是每周在工作场合的碰面平均起来也?加到了两次以上。想想他认识正树的时间也已经不算短，来和他们一道吃饭送行也算不上什么奇怪的举动。所以铃村干干脆脆地答应了，或许连原本该有的犹豫也省略掉了——经理人就在旁边，改变态度怕是会显得更加可疑。铃村想自己对这一点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而事态发展中这些微妙的不和谐之处，大概也逃不过樱井的眼睛。


宛如零落之沙，时间永不停止——铃村牢牢记得这句歌词，记得和Double-Action的另一位主角一起录音时的情形。80末的佐藤健和他在年龄上相差了十几岁，这是不争的事实。即便声音听起来让他们显得如同同世代。时间永不停止。虽然坐在被太阳晒得发烫的防波堤上远远眺望着海平线的时候曾经有过一切归入静止的错觉。那片海周而复始地吟唱着同样的旋律，古老的，不为人知的歌谣。海的心深藏在没有人可以触及到的地方，那里封存着从天地初分开始的所有岁月。包容着一切，铭记着一切。时间在它面前失去了影响力，因为海本身便是壮阔时间的化身。


闭上眼睛听这壮阔的声音时铃村和无数人一样深感自身的渺小。属于自己的时间不过只是一滴水一颗沙砾一样微乎其微的瞬间。迎着潮湿咸味的海风他试图敞开胸怀让意识随着波涛声沉入海的包围，渐渐地和浩瀚的时间融为一体。一旦与时间并肩同步，时间便犹如静止。这样也就得以尽享那里的安详和宁静，如同忘却一般地去领受和记忆。


不过这样的安宁时光到底是短暂的。几个小时后就不得不再次返回原有的世界。这个城市里的人们整日里忙忙碌碌疲惫不堪，为了不被这个同样匆忙的时代抛弃而拼命地争抢着时间。秒针的每一次颤动，?夜的每一次降临，似乎都是种警告。如果不竭尽全力追?的话，迟早有一天自己也会变得如同沙砾一样七零八落吧。于是他也在不停地、身不由己地思考和徜徉着每一步的方向和正确性。尤其是对于“约定”这种东西，他一向都习惯紧紧抓住不放。


也许正如樱井说的那样，是时候该安定下来了。他想。八月很快也要过去，离最初应允的日子不过也只剩下几个星期。哪怕只是一个决定也好，必须有什么要付诸言语。即使那意味着有些东西将要遭到不可恢复的损毁和失去。


面条捞出以后铃村关掉了排风扇，掀起锅盖用长柄勺搅动了一下正在变浓的咖喱汁。起居室里传来电视的声响，夹杂着正树和樱井交谈的声音。Momo和Ivy互相追逐着玩得开心，不时从厨房门口经过。放下炊具铃村转头望向另一侧的窗外，渐深的暮色掩映着陆续点亮的灯火。那是同食物的香味、电视节目的音乐以及房间那一端温和得如同家族般的气息截然相反的光景。时间在这里扭曲成深不见底的漩涡，他就站在漩涡的边缘，独自一人沉浸在不能确定是欢喜或是感伤的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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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切细的芜菁、洋葱、芝麻和海带拌在一起做好的色拉，雪白爽滑的面条，散发着浓香和诱人光泽的咖喱上撒有紫苏，里面掺着鲜嫩的贝肉和炖得绵软的马铃薯块。虽然火候掌握得不算完美，咖喱过于粘稠了些，不过三个人，尤其是两位食客，倒是完全不在意。说笑着铃村兄弟分掉了半瓶红酒，樱井还是果汁和碳酸饮料。各自都觉得畅快淋漓，心满意足。


之后樱井开车送正树到东京站。一路上听着兄弟两人用十分酷似的声音在后座上絮絮叨叨地相互嘱咐着零零碎碎的事情，樱井只是安静地笑着，时不时从反光镜里瞥一眼铃村的状况。这一晚他一直都在看着他，像是有什么预感似地。眉梢眼角细微的表情变化，做菜时认真专注的神情，吃东西时在纯粹的幸福中眯起的眼睛，柔软得几乎有些妩媚的用一只手拨开额发的小动作。他要把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全部记在心里。樱井这么想着，眼眶就不自觉地微微有点发热起来。


到达目的地以后铃村说他一个人送正树进去就好，然后不容分说地就这么把他一个人留在了车里。透过车窗樱井望着那对兄弟穿着同样式样的T恤，拖着行李箱背着旅行包的背影消失在车站前面巨大的阴影一样的人群里，小小地叹了一声。有些空落落地像是被排除在外似的，他想。虽然事实上他也并非不明白铃村的意图。


伏在方向盘上樱井定定地望着灯火通明的进站口方向，感觉时间似乎变得意外地漫长。等待的过程中他莫名其妙地焦躁了起来，直到看到铃村熟悉的身影脱离了之前曾经吞没他的人群朝他的方向渐渐靠近，才如释重负似地松了口气。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的位置，铃村歪着头看了他几秒钟，跟着朝他眨眨眼睛。


“怎么回事？这种表情。出什么事情啦？”
“没什么。”樱井摘掉眼镜别开脸去，轻轻笑了下，照实回答。“在想你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什么嘛。”

铃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你今天是怎么了？总说些奇怪的话。脸色也不好。被什么刺激到了么？”
“天晓得。”樱井也学着他的样子一歪头，手掌覆上铃村撂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轻轻地握着。铃村微微瑟缩了一下，但没有把手抽开。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过了一会。

“呐，健一。”
“嗯？”
“真想就这样一直下去。和你。”
“……只是这样就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

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樱井的嘴角松弛了下来，一如最初的那个夜晚。松开那只手，他抚弄了一下铃村耳边有点发翘的头发。对方叹息着垂下头，两手在膝上无意识地缠绞着。

“我们走吧。”

像是决心打破沉寂一般，樱井转动钥匙发动引?。铃村含糊地应了一声，在座位上摆正身体，拉过安全带来系好。

“现在怎么办？要回家么？还是……？”
“不知道。”抱着两臂，铃村像是沉思了一会。“不过，好象不想回家。”
“明白了。”樱井点点头。“我也不想。”

车子倒退出停车位，随即掉转过头驶入公路。几乎是同一时刻，邻侧的列车站里由东京发往新大阪的“光”号列车也鸣响了离站的汽笛。公路上的车流和行驶中的新干线，有没有目的地也好，各自都将沿着平行的轨道前往既定的终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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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铃，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车子停下来时已经不知经过了多久。总之是深夜。既不看路标也不注意车程地在东京城里东游西逛，两人连最后到达了哪里都含含糊糊。大致上可以推测到是靠近东京湾的某地，下车穿过一片树林便能看到?乎乎的水面，除此之外一无所知，包括返回的路线在内。不过这些都已经无足轻重。并肩站在石头垒砌成的堤岸上，倚着略微有些生锈的铁栏杆，远处的海面在对岸的灯火映照下闪耀着微茫的波光，眼前却只是漆?一片。面前的海水和身后的树林将他们同光明的世界分隔开来，四周寂静得只能听到缓缓摇荡的海波，偶尔掠过的风和心跳的声音。空气湿润而凉爽。天气晴朗。头顶上依稀有星星的影子，但?暗的主体仍旧是?暗。

“什么？”

铃村在他旁边把带来的衬衫披在身上。颜色看不清楚，大概是格子的那件。樱井猜想着，继续说道。

“昨天我去过那家比萨店了。”
“……呃。”

似乎是一时没有反应到主题上，铃村稍稍顿了顿，才点了下头。

“我向那里的店员打听了一下。他们说那个女孩已经不在店里打工了，具体情况他们也不是很清楚。……名字和学校倒是都说了。”
“……”
“呐，你说该怎么做才好呢？”
“……还能怎么做。出面叫她不要再说什么了吗？”

互相看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越描越?。’”

“哈哈。”樱井干笑了两声，耸耸肩膀。他知道铃村也在笑，尽管映在他眼中的只是个模糊的轮廓。“不过，我想她大概也不会再去打扰你了。”
“嗯。”
“对不起。铃。是我的责任。”
“说什么呢你？这关你什么事了？”

铃村抬手拨开头发，似乎是瞥了他一眼又扭过头去。“不过，是谁告诉你的？”
“哈。这个么，很不幸我家的经理人さん也是敏感类型，当初不准我加入STA☆MEN说不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得承认他这样担心的确有道理。……我还真不是个听话的所属呢。”
“……彼此彼此么。”

自嘲般地说完，两人再次心照不宣似地摇摇头轻笑起来。笑声歇止后，沉默从天而降。不过比起尴尬，倒不如说是观望的沉默，仿佛各自都在等待着有什么来为他们指引下一步的航程。

“呐，铃，许个愿吧。”

过了一阵，樱井这样说道。

“诶？干什么？”
“作为补偿。让TAKAHIRO IMAGIN大人为你做件事。无论什么都可以。怎么样？” “又来了。都说了不关你的事了嘛。”
“话是这么说。不过事情说到底还是因我而起。好啦，你想让我一辈子歉疚下去么？”
“切，真夸张。你这骗人眼镜。”

铃村的表情即使看不见也足够想象得出来。沉吟了一会，他小声说道。

“那，我想看萤火虫。”
“诶？”
“萤火虫。小的时候最喜欢晚上在河边玩，能看到很多。又大又亮，真的，飞来飞去好象做梦一样漂亮。和正树一起抓过几只带回家想要养起来，结果过了一晚上就全部死掉了……那之后就再没有抓过，嘛啊。”
“……说的是哦。正树今天回大阪。因为这个想起以前的事情来了？”
“嗯。大概吧。”

双手扶在栏杆上，铃村仰头朝向天空。稍稍强了些的风掀动着他的头发和衣角，身影在?暗中微微摆动。

“不过，现在的话，就算是有，你也不敢再抓了吧。”
“那种事情怎么都无所谓吧。想看就是想看嘛。”
“说起来，东京没有关西那边那么漂亮的河呢。”
“是啊。章鱼丸子和串烧也没有小时候的那么好吃。”
“你还真是，说着说着就扯到吃。”
“怎么会……还有特摄呢。”
“是啊还有特摄。OTAKU。”
“骗人眼镜。”
“32岁儿童。”
“马上就33岁了。”
“33岁儿童。”
“ばか。”
“铃。”
“嗯？”
“看，萤火虫。”

应声睁开眼睛，铃村转过身去。离他稍远的地方，樱井站在那里，手里有什么在一明一灭地闪光。稍顷铃村想起那是他钥匙坠上的小电珠。一片混沌的?暗中随着樱井的手势在半空里飘飘忽忽地移动，微弱的光点看上去倒真有几分像是飞舞的萤火。只可惜孤零零地孑然一身，显得委实寂寞了些。


“……真是的，亏你想得出来。果然是个天才没错呢。”

笑着朝他走过去，铃村伸手拿过那只钥匙坠，自己捏动着开关，好奇似地看着荧白的光在两人之间闪闪烁烁。樱井就势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更近的跟前。

这种时候牵手也好继续的展开也好似乎都是顺理成章的事。铃村微微仰起头，樱井带着体温的气息便轻扑在他的眼睫上，紧随其后的是温热双唇的触感。柔和得如同羽毛拂过般的一吻之下铃村闭上了眼睛，感觉樱井的嘴唇继续轻抚着滑过他的眼角，颧骨，脸颊，最终如同聚积起重大的决心和勇气一般，缓缓地覆上他的唇。手也从肩膀滑到腰际，让身体贴合得更加紧密。

“铃，喜欢你。”

这样直接的告白之前还真的不曾有过。伴随着仅仅是浅浅碰触的亲吻，铃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过片刻樱井便离开他，低声在他耳旁问道。“铃，这样的事情，讨厌吗？”

铃村没有说话。但樱井知道答案是什么。

“那，再亲一次，可以吗？”

依然是不需要有任何答话的问题。

重新抱紧他，樱井捧起他的脸。这一次的吻深了些，变换着角度吸吮着铃村带着干净味道的唇，继而用舌尖暗示着下一步的举动。铃村默默地应允了，张开双唇放任他进入其中，寻求他渴望得到的东西。如此反复之际，樱井感觉到铃村的身体在怀里微微颤抖起来，不自觉地发出低低的呻吟。于是他将手臂愈发收紧，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他的唇线，品尝他的味道。

过了一阵两人静静地分开，彼此的呼吸都有点紊乱。铃村将额头贴在樱井的肩窝处，樱井小心地抚摩着他脑后柔软的头发。这时铃村才觉察到自己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滚热的眼泪，直起身来离开樱井，他走到一旁悄悄地用衬衫的袖口把它们抹去了。

“健一，你还好吧？”

背后传来樱井有些担忧的声音。铃村握紧了双手。左手里还攥着樱井的钥匙串，坚硬的棱角压迫着他的手掌。现实感。他想。

“嗯。”转回身去，?暗在他眼前继续无休止般地延伸着。那里有樱井的影子。彻头彻尾的现实。“哪，我们回去吧，樱井。”是时候该重返光明了。

对面的人似乎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朝来时的方向转过身去。铃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衬衫，稍顷也跟了上去。不料没走出多远，前面的人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停下了脚步。

“健一。”

樱井的身姿半掩在树木的阴霾里，平静的声音一如往日般温暖和煦。

“什么？”
“如果……不可以的话，猜猜看我会怎样。”
“……”
“当然和健一永远都是亲友。无论发生什么也都不会改变的。”

困惑地上下打量着他，铃村皱起眉头。轻松愉快的口吻，宛若RADIO里的猜谜游戏，樱井不像是在开玩笑，反倒似乎是很认真地在等待着他继续下去。他只得摇摇头。
于是樱井的笑意听来更浓了。

“找个合适的人结婚，然后，”

“一直想着你。”



Chp. 6 end


The End of Summer


憧れの天使の声で语り継ぐは　ひとつの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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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p. 6.5


路上耽搁得比预想的久些，到达こむちゃ的放送现场时已经超过了计划的时间。STUDIO里樱井和小清水都已经到了，樱井的经理人和之前一样站在门口笑容可掬地和他们打招呼——今天大概还是准备全程陪送，铃村想着，留下自家的经理人さん在那里重复将近半个月以来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的千篇一律的寒暄，一个人走向工作台。


“唷。晚上好。”

樱井手举得高高地朝他挥了挥。面前的台案上散乱地摊着他的眼镜、水杯、宵夜的便当盒、大号檔夹、铅笔橡皮台本草稿纸，还有当天才刚刚开始发售的铃村的CD。小清水从他旁边的椅子上站起身来。

“铃村さん，好久不见了呢。”
“啊，好久不见，小清水さん。”

两人握了握手，又和STAFF们一一问候过，铃村拉开椅子坐下，帮忙整理好那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之后，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台本。

“呐呐，说来那一次听平野さん提起过以后，不晓得为什么就有种预感一类的想法呢。‘说不定铃村さん不久也要来做GUEST了’，这样。”
“诶——？是这样吗？我倒是直到上一周才知道。”
“……我也是。这之前才知道的。日程上一直都没有写。”
“不会吧？部长？铃村さん？……这可真是不得了。”

小清水张大了眼睛。樱井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上的戒指。

“嘛啊，已经无所谓了。还有这次就算是有棒球比赛也不会缩短时间。所以铃，今晚就尽情地燃烧吧，你的特摄魂，哈哈。”
“对啊铃村さん真是了不起。CD刚刚听过几遍了，大家都说太厉害了呐。……还有部长说他也都要沸腾了。”
“真的吗？太好啦。谢谢各位。一起沸腾吧。”
“呵呵呵呵。”
“哦耶——诶？那个变身POSE怎么做来的？ボ……ボル……诶？诶诶？”

从椅子上蹭下来，半蹲着身子有点笨拙地比划，樱井向铃村投去一个求援的眼神。铃村咯咯地笑着。“不对，左手在上……再低一点。腰不要弯……嗯嗯。然后头再抬起来一点。……好了就这样。”

指点加示范地练习过几遍以后，两人的动作终于协调一致了。

“OK。一，二……ボル——ス！”
“啊哈哈哈哈哈……”

小清水边笑边拍手，一个劲地喊“かっこいい”。说着有STAFF送茶水过来连同提醒时间，超人MODE中的MC和GUESTさん这才回到座位上。好歹止住笑，小清水捋了捋垂到肩膀上的发梢，随意地翻着台本。过了一会她抬眼朝出口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

“不过说起来，呐，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奇怪。”

“……怎么了？”
“那个。部长的经理人さん好象很紧张的样子。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朝这边看呢。是我的错觉吗？”
“嘛啊，不知道啊。算了别管那边了，我们继续。”

樱井的话音刚落，之前那个STAFF又从操作间探出头来说还有三分钟开始直播。他笑着点头回答知道了，转回来和小清水做放送环节的最后确认。铃村在一旁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看自己的台本。

最后五秒STAFF开始倒数。铃村放下手里的纸夹，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目光定在面前的工作台上略微出了会神。每次像这样等待着什么的时候，时间仿佛就在眼睛下面无声地流动着。尔后こむちゃ的开场音乐响起，铃村抬起头，笑容随着浮现。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他也会这样。台词早已经确定好，进入状态易如反掌。

对于时间而言，这一天的最后一个小时不过也只是表盘上一圈的距离。分针指向零点，日期悄然跳进下一个数字，于是2007年9月8日连同发生过的一切也都变成了过去。制作人一声OK，麦克风前面的三个人互相击了下手掌，直播到此结束。小清水意犹未尽地翻看着CD的小册子，铃村则只管收拾起桌上的数据还有和STAFF们互相握手道谢。一切顺利。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站起来他把坐过的椅子推回原处，和举着Hero
Card的小清水继续一边说笑一边拎起挎包，把车钥匙拿在手里准备着。

大家陆续离开的时候只有樱井还坐在原地，表情平板地沉默着，似乎连起身的意思也没有。经理人在旁边说“铃村君，祝CD热卖”，他也没有搭话，最后只说了句“路上小心”。走出STUDIO的大楼铃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结果看到那间的位置上还亮着灯光。坐进自己车子里的时候他把手机掏出来接通电源。几秒钟过后，樱井的短信发了进来。


-铃：今天辛苦了。还好吧？这边出了点不方便说的事情，过后再解释。刚刚还没有对你说恭喜。CD真的很出色，一定会卖得很好。PS，昨天妈妈说她订了初回限定版。

铃村扑哧一声笑了，轻轻摇了摇头。合上手机盖子随手放到旁边的座位上，然而短信提示音紧跟着又响了起来。还是樱井的。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不要担心”

这一次，铃村看着它直到显示屏自动熄灭了底光。习惯性地按了下回复键，想想又取消了，关掉电源丢回副驾驶座，连带着把照明的灯光也熄灭。他在方向盘上伏下身去，脸埋进臂弯，用力地呼吸着车子狭小但至少还算是独立空间里的空气。


和以往工作收尾后一样，他的脑海里还残留着少许紧张和兴奋的回音，身体也大致上越过了那个奇妙的临界点，完全地清醒着，毫无困倦感。这种时候是该和大伙去哪里宵夜而不是在这里纠结，他想。为什么要在意，为什么胸口紧绷的感觉就是没有办法解开。明明是早已经有了觉悟的。


小清水さん果然敏锐。他想着想着就苦笑了一下，在车窗玻璃上映出一个?蒙蒙的扭曲的影子。不过，并不只是今天而已。昨天是这样，前天，再前一天，而且明天和后天也将如此，说不定是要一口气延伸到没有人能够看得到的未来去。实际上正树离开东京的那晚以后事情就变得越来越复杂和微妙。和樱井私下里的来往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接近于完全中断，即使是工作也时时都处在别人视线之下的尴尬位置。至于刚刚的放送不过也只是过去的翻版罢了，最终是被樱井用一句“为什么我们要重复Cherry
Bell啊”结束了话题。——还真是默契。看到MAIL的内容就脱口而出说出了让自己也吃惊的台词。这样的展开不能算是想象范围之内了。

“关系不是很好的。大致上我们两个连共同的喜好也没有，工作以外的场合不管是喝酒也好去哪里玩也好都很少见。毕竟是合不来的么。”

那时的事情说到底不过是一般意义上的所谓掩饰工夫，然而无意中也触及到了之前没有意识到的事实。当时他不经意地朝经理人的方向望了一眼，结果正好撞上对方投过来的不无怀疑的目光，等到回过神来又发现樱井也在样子古怪地盯着他看。于是除了垂下眼睛避开所有人以外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对策。直到如今也没有人为此解释过什么，一切都已经付诸暗示。暗示统领着一切。余下的即便开口去问也同样没有答案。答えは聞いても、ない。

大概这才是他们所生存的世界。没有永远大难不死的hero，扮演敌对角色的不是怪兽和外星人，没办法乘上Den
Liner逃往现在以外的任何时间，而且连自己也保护不得。

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铃村瞟了一眼已经切断电源的手机。眼下最担心的人到底是谁呢。是自己么。还是樱井？再或者是其它的什么人？究竟谁的存在才是众多不安的源头，他想这简直是不言而喻。

抬手揉了揉抽痛的眉心，他试图像隔断世界的噪音一样将头脑中萦绕的所有想法全部清空，之后才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场。再朝那间STUDIO的方向望过去，那里只剩下一团漆?。风从半开的车窗里灌进来，吹得他瑟缩了一下。伸手推上玻璃，夜色中的公路看起来比白天还要漫长。好吧，不要担心。他自言自语地说。接下去的三天也好，再往后的数十年也好，无论怎样都已经足够了。只能足够了。因为现在虽然没有半分的睡意，但是却已经很累很累。累到他少有地开始有些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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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公寓之前铃村到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转了一圈，买了冷冻牛奶和水果。拎着袋子走出电梯，抬起头却被冷不防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熟悉的走廊里一片昏暗。借着电梯间的光线，依稀可以看到自家房门边上摆放的盆栽植物的轮廓。靠近盆栽的里侧，虽说很难分辨，但无疑问的是有团奇怪的?影一动不动地蜷缩在那里。定了定神，铃村慢慢地向前走过去。脚下的声音让廊顶的一排灯光刷地亮了起来，等到看清之前那团影子的正体，他的眼睛一下子张大了。


“你？？怎么会……”

他的门前，杉田智和抱着膝盖坐在门垫上。听到他的声音他仰起头来，脸上一副迷茫的神色，似乎是才被惊醒还未能反应到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胸口某个地方突如其来地像是遭到了一阵针刺。铃村咬着下唇，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里，才勉强抑制住爆发的冲动。

刚才从便利店出来就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对他而言倒还并不算晚。不过或许是因为一时情绪波动得过于剧烈了些，他感觉眼前开始闪过一片片白茫茫的颜色，什么也看不清楚了。甩了甩头，铃村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视觉恢复了，走廊里的灯光也已经熄灭掉了。这时右手里的重量忽然轻了不少——杉田站起来替他接过了便利店的塑料口袋。“铃村さん？没事吧？要不要紧？”


“……你在这里干什么？”

拼命地压低声音，铃村一把将那个袋子夺了回去，瞪着他问。

“我想见铃村さん”
“简直是胡来！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连声招呼也不打，你脑袋出问题了么？以为这是小说还是电影？？”
“对不起……我……铃村さん请先冷静一点……”

铃村极少认真地发脾气，杉田自然不会不了解。没有熬夜习惯的人刚刚睡醒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又被困窘和尴尬压迫得近乎听不见。于是铃村也说不出什么了，感觉同很久以前生过的病一样开始没有办法自由控制自己的气息，空着的手不知不觉地抓紧了胸前。杉田这时又轻轻重复了一遍“对不起铃村さん”，紧接着急匆匆掩住嘴背转过身去闷闷地打了个喷嚏。头顶的灯再次应声亮起。

光明突然回到眼前，铃村本能地眯起了眼睛。杉田身上只穿着?短袖T恤和棉布长裤，努力地回避着他的视线，用力抽鼻子。看了他一会，铃村的眉心里就又开始神经质地抽痛起来。紧按着那里费力地用提着东西的手掏出钥匙来打开房门，之后他把站在旁边的杉田推了进去。

“今天你就住在这里。以后不准再这样乱来。知道了吗？”

听到开门声的Momo和Ivy照旧欢快地迎了出来。和她们稍稍亲近了下，铃村径自走进厨房收拾好买来的东西，跟着从里间搬出备用的薄被撂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全然无视杉田的反应。过了一阵他从浴室里走出来，看到杉田坐在那里，眼神发直，头发无精打采地趴伏着，样子委实也够憔悴。勉强向上勾了勾嘴角，铃村的口气和缓了些。


“已经放好热水了。去泡个澡然后就休息吧。明天的工作，不要耽误了。”
“铃村さん”
“什么都别再说了。?快收拾一下。你的睡觉时间不是早就过了么。”

打断他谈话的意图，铃村背过身去就要走开。杉田飞快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铃村さん！拜托你听我说……”

“杉田你干什么！放开！”

反射性地朝后退去，对方没有松手。于是铃村试图用另一只手扳开他，结果马上又被钳住了手腕。前所未有的强硬压迫感让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有点不敢相信地看过去。杉田的脸颊涨得透红，神色却阴冷得可怕。??的眼睛危险地眯成一条线，瞳仁像是在燃烧似的，两只手死死地，有些粗暴抓着他，被抓的地方隐约感觉到了撕裂的疼痛。铃村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白热的火花，刚才勉强遏制住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卷土重来，连同积郁了很久的焦躁和压抑一起把理智彻底打败了。拉扯了几次也都挣不开的手索性攥成拳头挥过去，像是发狂了一样，脚也胡乱地踢在杉田腿上身上。起先年轻人躲开了几次，后来干脆也不再躲闪，咬着嘴唇一声也不出地任由他踢打，就是执拗地不肯放开手。

“くそ……混蛋你给我去死！”

最后，在铃村朝他喊叫起来的时候，杉田再也无法忍耐似地嘶哑着嗓音吼了回去。

“好！可以的！只要铃村さん不再避开我了！”

突如其来的高声，仿佛把午夜过后的房间里的空气都震得颤抖了。铃村也一样。被他惊吓到，一时间什么都停住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あほう。”
“我在说什么，铃村さん自己才是最清楚的吧。原本就一直在被区别对待，现在连和你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杉田说着，表情愈发地阴沉了。手上多少减轻了些力道，但铃村也没有继续试图挣脱，只是皱着眉默不作声地和他对峙。两人都有些气喘。铃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住地打颤，事实上杉田也一样抖得厉害。视线交错了一下又分开，各自都冷着脸色。然而无论如何激烈的心跳和情绪还是渐渐地松缓了。再开口的时候，杉田的声音大致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为什么呢铃村さん？这根本就不公平。你都已经给了樱井さん机会，为什么我不可以？”

听到樱井的名字铃村的眉毛又是一皱。把手抽回来，撇过头去不想再看他的脸。

“杉田，现在能不能不要说这个？”
“不行。铃村さん总是这样。什么都知道，可还是要这样对我。我要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没办法和他讲话。铃村想着，干脆咬住嘴唇继续缄默下去了。

“这么久了，铃村さん。这么久了。对你来说，比自己年纪小的人就这么不值得信任么？不管我怎么努力也都没有可能么？”
“……”
“还是……”

停顿了几秒，杉田短暂地别开眼神，像是为了平稳下越来越不规律的呼吸。

“还是因为铃村さん，开始喜欢樱井さん了……是吗？”
“你才是。已经开始喜欢她了吧。”

手指扣着T恤的边缘铃村忍不住小声咕哝了一句。杉田一怔，反射性地问道，“什么？”

“平野さん。你已经开始喜欢她了，不是么。”

转回脸去直直地望向他，铃村放大了音量重复了一遍，口气平板得不带任何起伏。杉田的眼睛在惊愕中张大，脸颊抽动了几下，嘴唇几度开合。但是，没有声音。无法否认。即便是谎言也都说不出口。事实从来也不会依凭着接受或是不接受决定是否存在，时间也不会因为谁在悔过而改变进程。


“……说‘不要’。”

漫长的沉默之后，杉田轻轻地说。

“诶？”
“对我说‘不要’，铃村さん。”

伴随着这一句命令式的说话，杉田再次抓住了铃村，不是手腕而是肩膀。他把他整个人固定在面前，直视他的眼神充满了决绝。

“只要铃村さん说‘不要’，我不会喜欢任何人的。”

——到底是孩子。
单纯的，理想化的，拼命地想要表达的却只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东西。

铃村想叹气，想摇头，想伸手拍着他的肩膀说杉田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但最终也只是在心里自嘲地耸耸肩。无论如何还是做不到。因为毕竟，这是他记忆中有生以来所听到过的最强烈的告白。

他想这声音是再真实不过的，因为他心底里也有着一个正在呐喊着几乎是同样的词句。两重声音交织在一起，听起来到处都好象铜钟一样轰轰作响。血液在向头上聚集，双手麻痹且冰冷。他短暂地合上双眼，再慢慢睁开。

“杉田……这样的话，我们哪里也到达不了的。”

已经作为与生俱来的现实而全部接受了的，果然比想象中更容易。时间的断层不可挽回。那前面早已没有了能够到手的未来。
这就是那天铃村坐在被细浪拍打着的岸边，面向着一望无际的海天，对自己重复了很多次的答案。

许久都没有人再开口。沉寂笼罩在四周，但是并非绝对的安静。铃村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听得见室外传来的微弱的不知名的种种声响。目光在整个房间里环绕了一圈，之后回到杉田的身上。年轻人的手又一次地在微微颤抖了，再抬起脸时两只眼睛的边缘都是红的。放开他别过头去时，铃村想他是真的在哭了。


“铃村さん，还是……请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又过了一阵，他用忍耐着抽泣的声音这样说。
铃村微微地愣了下。

“你可以对我提任何要求，我也可以为之前做过的任何事情道歉。但是拜托你，不要露出这种表情。”

回转过来，杉田的脸上很明显地留着眼泪的痕迹。实际上泪水仍在不断地从他眼里涌出来，一直没有停下。他也像是觉得这样管不住自己有些丢脸似的，匆忙徒劳地用手背抹着，一面带着很是无奈的样子笑着解释道。

“你明明很痛，为什么还要笑呢？”

铃村没有说话。转身走进寝室，关上了房门。



Chp. 6.5 end


The End of Summer


雨止むと
九月の空は
虹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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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p. 7


第七轮惩罚节目开始前铃村起身离座。说起来带隔间的居酒屋也的确是做这种事情的好去处。抬眼看时间的时候发现已经过了十一点，也就是说不知不觉地把同一个游戏玩了两个多小时。腹肌和脸颊都笑得直酸痛，从知觉的麻木程度上判断酒也喝了不算少量。环顾一下房间里，除了还不满二十的佐藤健和中村优一以外，其余的人多少也都有些不清醒了。

走到门口铃村又被佐藤拉住拍了张合影。说之前的那张打算放在BLOG上面，所以要再拍一张私藏用。后来帮忙拍照的中村嚷着说不行不行那我也要拍，于是就演变成了三个人头靠头地凑在一起举着数码相机，比画了半天把焦距对准然后按下快门。翻回去检查效果，佐藤嗤嗤地笑着说铃村さん果然还是这个表情。铃村朝他摆了摆手，套上鞋子拉开纸门。

洗手间在走廊的另一端。铃村进去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和包厢附近对比起来，实在是不同一般地寂静。拧开龙头用冷水洗过脸和手，先前那股热辣辣的蒸腾一样的朦胧感被冲散了一些，再看看天花板和地面，已经不再感觉它们是在朝他倾斜过来了。与此同时胸腔里的某种鼓噪也渐渐地沉静下来，两手撑在大理石台面上，铃村稍稍有点气喘。镜子上方的日光灯的光照颜色太浅，把他映得也白茫茫的一片。看上去脸好象是别人的脸，表情好象是别人的表情，只有惯性似地保留着一个弧度的嘴角倒还显得不那么陌生。想起刚才游佐被罚COS生病的银牙，铃村忍不住地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之前他也连着输了两次，一次是被要求学壁虎满房间里爬来爬去，因为剧场版里他还担任着壁虎IMAGIN这个角色的声出演。另外一次唱了パンサー皇子，附赠了一回切腹变身实况。似乎这一晚不管是IMAGIN还是STAFF运势都比不上两个RIDER，直到这时还没有被罚过的只有刚刚和他拍照的那两个年轻人了。


每次和电王剧组的大家一起出来喝酒大致上都会变成这样。总是会一直笑一直笑，说什么也收不住。不过这样的日子怕是也只剩下几个月了吧。抬手拢开滑到眼前的头发，铃村的视线落在手腕上——印象中那里应该还残留着几片已经变浅的痕迹，然而映在镜子里时却被煞白的灯光涂抹得完全不见了。俨然是有种分不清是梦还是醒的错觉。

不过无论哪一边都不是做梦来的。他想着。如果说人的记忆才是时间的话，梦境就变成了实际上不曾存在过的时间。而这是绝没有可能的。不管是这边还是那边，都是属于他的千真万确的现实。他记得几分钟之前游佐的巨大版银牙用头蹭他的膝盖哼着犬语要他带他回家，也同样记得前一天碰到自家业界里的后辈中村而且被他安慰说不要紧真的不要紧请别太在意了——他的手机里还保存着再之前的那天早上发给在他起床前就离开了的那个人的MAIL，以及收到的他的回复信息。总而言之。铃村叹了口气，拉了拉卷起来的T恤边缘。他只是忘了向中村道歉。能够想象得到哭鼻子哭到眼睛肿以及外宿之后又没有打电话回家而被父母骂的情形。想想从认识开始就一直在给对方找麻烦，他这个前辈做的实在是失格。


携带电话在裤子口袋里振动了两下。正在出神的铃村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查看过消息内容，简短地回了几个字过去。尔后他离开洗手间，绕过旁边的拐角，沿着廊下径直走向同包厢方向相反的逃生出口。这地方来过几次了，地形已经熟悉到了相当程度。推开有点沉重的木门，微凉的空气呼地吹在脸上，视野范围内骤然昏暗了许多。在来得及适应环境的变化之前，握在手里的电话便适时地开始抖动。时机把握得近乎戏剧性地完美。

“もしもし”
“铃。是我。”

樱井的口调一如往日。是铃村再熟悉不过的安和平稳，同时也清晰得如同来自密闭的录音现场。——看起来两边所处的位置大概都是一样的空旷和安静。铃村想着，又朝前走了几步，空着的手搭上了凉飕飕的铁栏杆。这里是二层楼位置的露台，旁边一道楼梯呈之字形状直通地面。从他的角度望过去，下方是一片浓厚的?暗。高处有来自远近层迭的建筑物无数窗口里的灯光点缀，相距不过数米的地面却反倒如同笼罩着一片漆?的浓雾，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竟然会有这样相似的光景。他想，也实在不可思议。

“你在哪里？”
“嗯，猜猜看？”
“……STUDIO大楼里的厕所。”
“マジかよ！……嘛啊，刚刚确实是对经理人说要去厕所来的。”
“诶——？真的啊？”
“不过现在是在逃生梯。”

听到这个，铃村不由得吞声直笑。心里说真不巧这边也是。

“啊-啊。可真会给别人找麻烦。再过一会STAFF们就要全体出动到处搜人，然后下期PickUp Voice的头版标题就是‘声优樱井无故失踪，STUDIO
BUILDING大骚动’。”
“说的是呢啊哈哈哈哈。”

——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么。铃村耸了下肩膀，手指在栏杆上不经意地敲打着节奏。

“说来，最近还好么？”
“最近？诶，最近不是才刚见过么。8号晚上的こむちゃ，不会是忘了吧，樱井さん？”
“我知道啊。可是……”
“呃，对了，替我向你妈妈道谢。CD，希望她还满意。”
“……嗯。好的。”

电话另一端一阵悉悉索索。铃村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跟着是嘎吱一声，像是门轴转动时的响动。过后又恢复了安静。

“樱井？”
“哦，我在。”
“是有什么想说来的吧。”
“啊，呃，确实。铃，我是想说，对不起。”
“……”

突如其来的道歉后铃村沉默了下来。樱井在另一边闷闷地苦笑着继续道。

“对不起。我，说了。”
“……”
“你知道吧，我家的经理人さん是对这种事情很过敏的类型。这之前实在是受够了被他这样那样地怀疑，所以干脆找了个时候坦白了。他怕也是真的被我SHOCK到，所以最近才变得格外神经兮兮……你也觉得很奇怪吧。”
“原来是这样来的么。”
“我告诉他，这些纯粹是我单方面的问题，和铃没有任何关系。铃一点也不知道我的想法，这边也没有告白的打算。并且除了他以外，再不希望这件事被透露给任何人了。”
“……”

铃村张了张嘴，随即又闭上，默默地舒了口气。说是预感成真也好怎样也好，总之是又一次彻底地无话可讲。转过身背靠栏杆，他皱起眉眼向上眺望。头顶的天空被四周建筑物?压压的影子包围得只剩下不甚宽阔的一片，那上面连一颗星星也找不到。这种状况下即便是DEN
LINER怕也是通不过的吧。他想着，转回来视线放低以后发现对面走廊上总有人在晃来晃去，影子投在逃生门狭窄的窗玻璃上，看得心里越发地烦躁。索性顺着楼梯下了几阶，靠着扶手坐下，把手机换到另一边。


“……我明白，”那边的樱井继续说着。“虽然话是这么说了，但是对铃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来的。不晓得事务所那边有没有互相通气……总之，不管用怎样的借口，结果还是把铃卷进了辛苦的局面。真的对不起。”
“你这家伙，真的是个大ばか。”

最终铃村也只能承认败给了那种充斥全身的无力感，淡淡地这样做出结论。所谓的宿命，说不定也并不完全是子虚乌有。

“确实，铃，……老实说，我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差劲。如你所说，有些时候，简直是混帐透顶。”
“……喂喂，我可没有这样说的。你也没有必要想这些，实际上我……”
“不是的。有很多地方我的确都很不地道。恐怕比你知道的还要糟糕很多倍。可是，有一点是认真的。我是真的想要和铃一直在一起。”
“嗯。我知道的，所以……”
“听我说完吧，铃。原本这些是我想也没有想过的。……都是男人这种事情不用说，只是像这样地感觉需要某个人，直到现在，还是第一次。”
“……”
“铃，我已经没有办法放弃了。我。就算是被讨厌也……”
“……”

“总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象是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了呐。铃。”

说到最后，听筒里传来的话音虚弱得已然和擦耳而过的风声别无二致。风从建筑群的缝隙间辗转地吹进来，显得疲惫不堪却又焦虑无助。下面的巷子里有喝醉的人经过，在离巷口不远的地方扶着墙很大声地呕吐。铃村扭过头靠在栏杆上望着他或是她半笼在?暗中的模糊的影子。不久另一个人影出现，从后面搀扶起她或是她，步履蹒跚地朝公路的方向走去。嘴角轻轻勾起，他转回头来，继续沉默着，指尖漫无目的地从身旁的一排铁栅栏上依次滑过。

“嘛啊，好了好了。该倒计时啦。最后十秒，现在开始。”

像是已经忘了刚刚的话题，樱井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松愉快起来。没有戴着手表，铃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随后才想起来这种逃生梯的附近根本不可能有挂钟一类的东西。

“十”

……可真是差劲啊。他暗自笑着想道。
实际上，最差劲的人原本就是自己才对。

“九”

任性地想着最好不要失去任何人，最好什么也不要失去——
然而却每每都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忘记了自己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予他们。

“八”

抱着这样自私的态度，持续着这样任性的索取，一次又一次地伪装着理智，最后却又输给习惯。
这样下去，是否还存在着能够走得出去的道路留给自己。

“七”

虽然大家都在说着不想放弃，然而放弃和坚持比起来，哪一样才是更加辛苦的呢。
想要的和可接受的之间，究竟隔开着如何遥远的距离。

“六”

镜子里的假像。哪里也去不到，哪里也回不去的死路。错过的时间。
看似接近却无法触及的灯火。看似遥远却近在咫尺的?暗。

“五”

铃村闭上眼睛。也许是四下里太过安静的缘故，从逃生门另一侧传来的脚步声听起来似乎意外地清晰。
他反射性地朝那个方向扭过头去。

“四”

有些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确切地说不是声音，而是地面与楼梯以及身体的共振。
确定不是幻听，他拉着栏杆站了起来。

“三”

再体面的店铺，后门的逃生梯也总是疏于打扫。铃村换手拿着携带电话，拍打掉裤子和衣服的下摆沾上的灰尘。

“二”

快步登上两节台阶，他回到了露台上面。小小地喘了口气。

“一”

秒针颤抖而坚定地跳进最后一位。
混合着酒精的气味和无数破碎的现实残象的?暗中，听不见的钟声悄然地响起。

“誕生日、おめでとう。”
“铃村さん！”

逃生门哗地敞开，樱井的声音和探出身子喊他的佐藤健的声音相互重迭。铃村朝佐藤笑笑，指指手里的电话，又指了下走廊的方向。年轻人笑着一点头，回身把门带上了。

电话依然接通着，但那一端的樱井没有再说话。穿过拥挤的建筑群从铃村耳边擦过的再次只剩下风声。酒精的热度已经大致上褪去，有丝寒冷的气息在逐渐蔓延。夏天就要过去了呢。铃村静静地想。和以往的每一年一样，有很多事情经过，一去不返。然而得到的也好，失去的也好，即使是辛苦的寂寞的，果然也都还是有着怎么也不想忘记的东西。

是记忆构成了时间。它们将承载起事实背后并不是唯一的真相，继续朝下一个，再下一个季节前去。

察觉到的时候铃村想自己怕是又走神了。不过樱井也一直没有出声，仿佛是在竭尽所有的耐心等待着。于是他也多沉默了一会。这期间意外地想起了很多东西，有很多繁杂的毫无逻辑可言的念头从脑海中接连不断地闪过。譬如说量子力学教科书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出现了那件带着可以上下移动的拉链的外衣，Momo和Ivy的影像过后接踵而至的是眼镜和番茄。轻轻地，自顾自地笑着，铃村扯了扯衣领，换了个姿势靠在身后的栏杆上。这个动作打断了那些顺序一团混乱的联想，将时钟定格在最初听到告白的那个段落。于是那一晚的夜色终于同这一刻的?暗融为一体。


口腔里泛着股微涩的味道。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调理好略显急促的气息。


“呐，孝宏。”

可能是很久没有人开口的缘故，这几个字听起来很奇怪，似乎有些类似于回音的东西搀杂在其中。稍顷铃村省悟了过来。那是来自他自己的深处，遥远的海的声音。




——THE END OF SUMM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