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北京的第一场雪。
这个冬天的第二场。

印象里两场雪都是同一种模式。下之前的几天极其阴郁，阴郁到有种危险的征兆，并且冷得出奇。随后会转晴变暖，有一两天和煦的日子（就好象昨天）。再然后，就要下雪了。
总是悄无声息的。在早晨出门的时候才蓦然发现，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下起来的。都不是多大多凶猛的雪，只要风不大，也就不觉得多寒冷。
就像今早，扑在脸上的是沙砾一样的雪粒，路面和沿途的车子房顶上也只是薄薄的一层。稍稍有一点滑，于是放慢了些脚步。
天亮以后，才积得略微厚了一些。

坐在落地窗边上看雪。
雪粒密密匝匝地下着。比起灰茫茫的天空，地面是一片亮眼的白。
有人在楼下扫雪。车子在白色的地面上留下整齐的弧形痕迹。
对面会议中心的湖面上，应该也结冰了吧。

之前出去的时候路过北海，看到水面虽然上结了冰，但明显还很薄很脆弱，恐怕经不起人上去走动。
想来很小的时候和爸妈冬天去玩，曾经踏着水库的冰面从大坝一直走到中心小岛的游乐园。那时冻得既厚又结实的水面，现在在北京怕是已经找不到了吧。
雪也一样。直到小学时期，都还喜欢在放学后的晚上，用绳子拴个小马扎拉到马路上坐着在雪面上溜。雪被车轮压得又平又滑。
于是在一年也没有几场雪，且每次都只下短短半天的雪粒的现在，孩子们已经没有办法重复旧日的游戏了。

——即使是自然这样宏大的存在，也都无法永久地维持原样呢。
细部的变化零零总总，就连偌大的整体也在不断改变和被改变着。
而且不可逆转。
“永远”是太过沉重的东西。没有什么可以负担得起。
太阳有一天也会熄灭，属于我们的时间，终有一天会消失不见。

人的命短，其实是件好事。

早先在魔戒圈子里，曾经和朋友讨论过有关“永生”的话题。
那些不老不死的种族，究竟是怎样看待这世界的呢。
创世神耶路瓦塔尔和他的圣徒们暂时不管（神的世界观毕竟和神以下众生的世界观不同），于是长生的种族首先是精灵。
最早被神发现的种族，同神一起居住在西方浩瀚大海的不死之地，即使身体死去，灵魂也将回到曼多斯的神殿，在那里重获新生。
矮人的寿命也不算短（毕竟是神创造出来的），结实得像座山，稳固得像钢铁。
霍比特。虽然一直是沉寂的，不起眼的种族，但总归也可以活到几百岁。
于是最脆弱最短暂的生命，依然是人类。
努美诺尔的血统消亡后，寿命不过百年的普通人类。

在人类的眼里，对永生的种族总是存在着钦?。
经年的岁月只沉淀在他们的目光之中，时间给了他们睿智，给了他们高远的眼光和洞察探知世事的心。就这一点来讲，确实值得钦?也说不定。
但我想短暂的生命也给了我们专属的，珍贵的礼物。
一是“激情”，二是“珍惜”。
热情在永生的种族中，怕是会缺乏的吧。燃烧热情所需要的东西，是会被时间消耗殆尽的。太过长久的生命，太过丰富的见闻，在换来睿智的同时也是要带来疲惫的。因为短暂，所以热情执著。
珍惜的另一重含义，实际上是“缺少”。因为缺少所以珍贵。因为短暂所以缺少。于是我们才会期待，才会想要守住每一次机会。
也许是浅薄的想法，但的确感到这不过百年的生命，是上天的一种恩赐。

不必承受那种沉重的疲惫。不必体味世代就在眼前变迁的悲凉。
若是拥有着永恒的生命，那么经历世事后的悲伤和孤独，怕是也要一直延伸下去吧。
而且，因为短暂的缘故，正是因为短暂的缘故，我们或许有机会，在短暂中铸就相对的永恒。
让在瞬间中保持不灭的意识将时间无限地分解下去。把那些珍贵的东西，永远封存在那个世界尽头里面。
重新得到失去的一切，重新获得来到这世上时所拥有的安宁。

我的世界尽头是什么样子呢。

唔，那里应该有大海。有座冬天的房子。有狭窄的阴暗的走廊和照不出影子的镜子。有扇锁住的窗子。窗外是满天星斗，但却无比孤独的宇宙。
也许不存在看得见的希望。希望在室外的阳光下无法生存，只能储存在厚障壁的仓库里。
仓库既无门也无窗，没有出口和入口。任何东西被吸进去就别想重见天日。
有朋友在，但很少见面。冬天的房子总是不受欢迎的。
外面有春有夏有秋，只有房子里永远是冬天。不下雪的冬天。
海在哪里一直不清楚。虽然晓得在这里的某个地方存在着。

——就是这样的意象。很早以前就存在在头脑中的意象。
梦或者幻想也都分不清。但是仍然清楚地记得推开那扇本应锁死的窗子时所看到的东西。
深?的宇宙，数不清的星星在闪亮。但却是没有尽头，哪里也触及不到的空间。
那就是纯粹的永恒。随之而来的，是绝望一样的寂寞感。

啊，雪似乎是快要停了。果然又是半天都不到啊。
为什么下雪时会想到这样的东西呢。
大概“现实”和“意象”脱节时间太久，一直得不到融合的机会吧。
即使短暂和浅薄，世事经过后，也多少会留下一点痕迹。
尽管记忆已经淡薄，但痕迹却一直存在在看不见的地方。偶尔在意象和梦境里苏醒。
譬如说所谓的心伤。尽管不曾怨恨，但悲伤依旧无法停止。
凡人的小烦恼也好，郁闷终究还是郁闷吧。